活動訊息, 藝術家, 高級文化V.S大眾文化

藝術、產業-村上隆演講隨記

若非拜村上隆之賜,我還沒去過位於敦化北路的小巨蛋,感覺像去聽演唱會。好大一場Artist Talk,以往若是當代藝術展覽辦的Artist Talk往往幾十人、多一點上百人的Artist talk就算場面大。昨晚估計約五、六千人左右(號稱萬人)。


五、六千人的Artist Talk很驚人。當然,成功跨領域和深入大眾的景況就是如此了。我因為好奇就問旁邊的小姐為什麼來聽這場講座,他們是來自某大網路公司的員工,對村上隆也感興趣;在特別座上甚至還請來了台北市官員一起來聽巨星談藝術和文化創意產業。大手筆,看新聞報導說這一場講座耗資五百萬。當某種產業切入了一個正確的點啟動了所謂「大眾」,接著會排山倒海,因此灑個百萬千萬應是算不得什麼(雖然我一直想這五百萬是用在哪了?哈,六輛賓士車接送巨星?精心設計的舞台聲光?還是厚達兩百磅印製精美的入場卷,還有一份貼心的村上隆介紹資料卡,宣傳、廣告…林林總總?),「大眾的力量」代表著它後面將衍生出的利益和影響力。
友人一邊聽演講已一邊Twitter即時報導,也有友人從義大利歸國一下飛機就奔至小巨蛋,這無疑是村上隆的魅力。為宣傳村上隆特別印製的刊物中寫著:「村上隆來了!村上隆來了!」這使我想起今年六月在紐約時看到一本藝術訊息刊物上封面寫著:「岳敏君來了!」「岳敏君到紐約了!」記得沒錯的話封面即是岳敏君正字標記的大笑臉。中國政治波普的大笑臉無所不在,「它在這裡、它在那裡、它無所不在(*)」,哈。當然,這個大笑臉意味著包括全世界藝術界熟知的中國當代藝術/產業天王如張洹或張小剛的動向和行情…。是的,這就是這延燒了十年的藝術中國熱,而這兩三年在歐美,中國熱到達癲瘋(啊,哈,我沒有有要故意打這兩個字,是無意識選字跑出來,我是要寫「巔峰」)。當然無論如何那還是在藝術界裡頭,但這個藝術界已超乎我所能想像的產值和規模。拍賣場中的傳奇和撕殺,曾經很遙遠地在西方藝術界中流傳,最知名的莫過於當年沙契家族炒作YBAs(Young British Artists),一夕之間紅了一票人,一夕之間藝術品又都成了壁紙如股票市場般的操作和策略(村上隆的〈藝術創業論〉中也寫道,最後存活下來的只剩下戴米安.赫斯特Damian Hirst)。
在這一波市場還沒有拉起來的一年之前,藝術「產業面」對我仍如同另一個封閉世界,僅管在所謂藝術圈之中策展、寫評論、報導,但這都似乎跟所謂市場之間仍有很大的距離,買賣並不是在台面上說的事(當然,這也意味我離畫廊產業很遠),更別說拍賣場上的「第二市場」則更如阿拉丁神燈般幻化莫測和自有其運作邏輯(很像卡漫評論界裡自有其思考和語言邏輯的封閉性一般,外人很難看得懂)。這個產業,若不是村上隆直接在簡報上打著他在拍賣場上的成交價(就像秀出公司的股價和營收本益比),可能離一般大眾更為遙遠、也更難想像。這的確是很有趣的事,有一位藝術家的簡報就是「藝術買賣的本益比和價值推銷策略」,這對我們一向對「藝術」的認知是很大的挑戰,特別是對於藝術的「純度」(不食人間煙火的傳統想法)和它與商業市場的交集和結構的曝光的這點上,而這正是村上隆所企圖達到的。也因此他受到了兩面評價。(這當然是就當代藝術脈絡來談,而不是他去幫LV設計包包這個面向)
在此,先不談他之於當代藝術中在藝術觀念上的發展或何以在西方產生效應,就光從毫不隱瞞賺錢的慾望,並且將之推到極致(極端)這一點上就足以使他成為一位傳奇人物。在這點上之於我倒覺得有某程度重新認知上的意義,就像今年春天在溫哥華一場小講座上,一位紐約年輕收藏家講述著往往他們走進拍賣公司時被請到VIP室裡去,分析師開始簡報「為什麼你該把錢換成中國當代藝術」-這類在更大的產業範籌中我們不常接觸或理解的事情。說穿了,其實就是資本時代的投資與市場。只是這個市場在亞洲並不如西方已有很穩固的結構:藝術觀念推進、學術、市場三足鼎立也相互支撐和影響,當然,這其中水能載舟也能覆舟。而這些若又不是前輩講述過,我也可能很難深入理解。這一年來,台灣當代藝術市場也開始「噴出」(呃…市場分析文章都寫中國當代藝術的「噴出行情」…o_Oa,某某藝術家還有「補漲空間」等等這類字眼,我承認,第一次看到這些措辭時我真的以為在看股票分析。。。),對一個邊緣獨立策展人來說也有很大的衝擊與影響,特別是思考到整體學術面、評論,以及現在是市場導向的運作之時,往往會回頭想著那麼自己還應該在策展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這是好事,讓我們有機會見到一個更全面的資本社會中的文化景觀,也更能瞭解藝術創作與生存之間的幽微面,而這當然也是做策展的人該要瞭解的。而看到這個「景觀」越全面,就越能想像每一種角色該如何合宜地發揮作用與鑲嵌在整個龐大的結構中,當然,中國當代藝術熱的失衡或癲瘋(呵)也正是一面鏡子,反映著某種的心態與現象。
說回村上隆。事實上,村上隆在台灣的現象,和中國熱並不一樣,我無意做比較,只是一個聯想和岔題(只是想到紐約的「岳敏君來了!」XD)。我前一次聽村上隆演講應該是2000年還是2001年的事,他策劃的〈超平〉(Superflat)巡迴到西雅圖,開幕那天我開車過加拿大邊界直奔亨利藝廊,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在北美洲已經如一陣炫風橫掃藝術界,直到在西雅圖的大學街逛著等開幕喝咖啡時,發現大致紐約時報、小至手上拿的另類免費刊物、周報全都在報導和評論村上隆和超平展,才知我有眼不識這位爆紅的藝術家,後來我也寫了一篇報導。開幕時人潮湧入,我目瞪口呆。那次也聽了他的一場講座,當時人數約數百來人吧,昨日我坐在五、六千人的場面中想起2001年那一夜,忽然對一位從西方紅回亞洲的藝術家的過程頗有感觸(他書中所述的「打入西洋藝術世界」的心路與覺悟過程),而台灣則可能是到了村上隆和LV合作之後、動漫及日本流行文化在台灣的更具影響力才開始像火苗迅速漫延深入到大眾認知當中。當時我也買了村上隆的畫冊、也給他簽了名(他在畫冊上畫了一個有耳朵的小叮噹XD),也湊熱鬧像個Fan一樣。
這些年過去了,卡漫動畫風潮在亞洲藝術界裡的後延現象,和村上隆或日本動漫流行工業的輸出有沒有關係?當然有,但卻不盡然是同樣一回事(或應該說它也轉化出另一種相關現象),這一點,至少台灣藝術界反省還不夠(村上隆本身對日本文化的反省之深刻,足以作為借鏡吧?)。想瞭解流行藝術文化產業的人、藝術家、藝術界人士、甚至資本家、業界全都去聽了這場演講了,每人各取所需,想知道怎麼發展文化流行創意產業的、想知道他的創作過程的、想知道行銷策略的…全員到齊,因為這些特質全都集中在村上隆身上-而他卻整場耐人尋味頗有機鋒地覆述:何謂文化的羞恥,又如何誠實地將文化中羞恥的一面表達出來-如日本的情色文化,而他就是因為面對這個羞恥而成功。不知道這句話大家各自的詮釋與理解為何?在我自己的解讀中,是和他書中所談的「反省日本當代藝術發展中的扭曲、挪用和摹仿、斷裂,和不真正去面對戰後真實社會文化的事實有關」,也和他在紐約「參透了西方藝術界的遊戲規則玩法」有關,也和「藝術和資本主義社會之間的關係」有關。而這些,坦白講,並不是每位藝術家都願意深刻去思考,或甚至並不意識到其中的權力關係。
聽完整場,我只能說,一個亦正亦邪的角色在當代社會中抓到成功的契機,便加速成為傳奇,如西方另一位普普宗師Andy Warhol。〈藝術創業論〉中正是在談論這些,他的演講中也是在覆述這些,他們談錢並看透錢的本質和資本運作的邏輯,他們愛藝術並看透它的核心和它所能產生的力量,再者他們也都有驚人的耐力和毅力。如此一般我們有了藝術界「東邪西毒」(十二月八日在美術館的討論會中,我也會以這「東邪西毒」開始來談村上隆)。
而「大眾」-在絢目的場合中,就像那充滿慾望的螢光紫色的舞台,村上隆夠茫夠可愛的微笑小花、那個爆乳灑奶的Hiropon(這個字的淵緣和海洛因有關係)…,我相信村上隆所製造的,就如這個資本世界的極致景觀一般,是個令人昏絢又嗨又茫的一種精神狀態。他的產品真的都很茫不是嗎,那些小花和蘑菇、色彩、表情,和Andy Warhol的LSD迷幻世代的光采奪目並無二致。
(*)「他在這裡、他在那裡、他無所不在」此語出自紐約時報對村上隆的描述。

4 Comments on “藝術、產業-村上隆演講隨記

  1. 或許因為語言的隔閡
    我聽到的”羞恥” ㄧ詞
    村上的表達是有程度之分的
    有些是害羞
    有些是不好意思
    有些是丟臉
    這些都是hasukashi的解讀
    日文的奧妙
    在村上的演講中 以及他不想多做解釋的表達裏
    造成了 這場演講回程的陸上
    罵聲連連
    唉~
    還被人唸說我是香客
    真嘔

  2. to 姬蓮:的確,我在聽時,覺得所謂「羞恥」一詞不容易直接明白,但因為看過書比較能瞭解他倒底要講什麼,但一般人聽到應該會昏倒吧?哈。坦白講,我覺得聽他演講還蠻茫的,很像那些小花,就那樣了,再多也想不到什麼,哈。(我沒有批評的意思,畢竟那就是他的風格)

  3. 好像在小巨蛋的演講,都會做成這種「規格」。半年前別人給了我一張安藤忠雄演講的票,我也是因為聽說免費票在網拍上飆到不知是幾千,想說好吧那還是去湊個熱鬧好了。照妳的描述看來,安藤演講的現場人數應該比村上隆多。安藤出場的時候也是巨星規格,保全跟隨,全場暗下後以spotlight迎接,舞台也是閃閃發亮。巧的是,這場演講聽完我也是很茫,因為安藤的講法跟一般我習慣的演講很不同,聽完總覺得十分跳tone,(但現場竟然有一幫人士可以整理出演講稿來)搞不太清楚到底安藤桑到底想講啥?
    巧合的是,我本來就在七月安排了一趟關西之旅,正在想該去哪些地方,既然聽了安藤的演講,那就來去看看他蓋的房子好了。於是我去了淡路島的淡路夢舞台,還在那裡住了一晚。
    這一趟,卻意外領會了安藤演講的意義。其實他是個很單純的建築師,旁人說他什麼極簡、禪意,真的都不是他腦中所想的。他的建築真的非常的低調,(想想蓋瑞那種風格吧)因為他希望建築要能跟環境融入;他用清水混凝土,因為他認為地球資源是有限的(這也是他演講的第一句話),應該要儘可能的用簡單的建材;他的建築有很多「留白」,因為他希望人們可以多往內思索。很有意思!建築果然是要去體驗的,goya有機會可以去感受感受喔。

Comments are clo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