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Uncanny:Experiments in Cyborg Culture
人造人:詭異和美好、掌握與不可掌握之間的無限慾望
阿諾史瓦辛格扮演的終結者告訴我們:我將回來(I’ll be back)!如果這一切都有可能實現:一個來自未來、具有智慧的機器人向人類創造發明的想像和慾望挑戰,我們心中不僅恐懼而又感到某種怪誕的美好。因此,就算世界將來如科幻小說所描述的那樣盡毀於人類自身智慧的傑作下(人工智慧甚至產生了自己的智慧和情感),似乎也是種悲劇性的美。人對機械人(受控機體或人工有機體,cybernetic-organism->cyborg)的想像,從科幻片<終結者>、<機器戰警>、<人工智慧>的奇想中,我們同時窺見了恐懼和慾望,如同研究複製人,在禁忌和逾越之間存在著迷人的元素。
溫哥華美術館(Vancouver Art Gallery)正在展出這樣一檔展覽,以一種歷史線性發展的檔案整理方法,呈現出人類自啟蒙時代之後,如何透過思想和技術邁入機械時代,在求取生活更大的便利及挑戰極限雙重誘因下,不斷將想像付諸實踐。展覽從一具十九世紀由一位名為亨利˙梅亞戴(Henry Maillardet)所製作出的「自動書寫機器」開始,展開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機械奇想旅程,其中並置了兩種觀點:讚頌和批判。前者藉由1920年機械主義畫家列哲(Fernand Leger)的名作<技工>(Le Mecanicien)而啟動自未來主義以來,以藝術對速度和機械的讚美,其中還包含了一幅畢卡索立體主義解析時期的作品<坐在長椅上的萊奧妮小姐>(Mademoiselle Leonie dans une chaise longue, 1910),作為展現新時代觀點和認知的開始,其中穿插的是1887年以連續攝影捕捉到人體移動的瞬間情形,那時對動態和時間的好奇也表現在二十世紀初期杜象以繪畫來表現動態中的<下樓梯的裸女>(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1912)。批判的觀點則由一部卓別林1936年的著名默劇影片<摩登時代>(Modern Times)帶出,片中諷刺人受機械和資本家操控的情境,表現人對機械時代的恐懼。不過這兩個觀點在整個展覽中並沒有很清楚的區分,反而是強調經過時代推展,受控機械的創造與發明,隱藏著人類潛在的焦慮和擔憂,和對未來不可知的幻想,展中以幾部賣座電影:<終結者>、<機器戰警>等影片片段,和東京科技大學實驗的一具第二代表情機器人傳達出來。
在新奇、美好與恐懼的感受中,觀者一邊欣賞作品,一邊回顧這一百多年來人類科技的進程,就像是從火藥發明以後到阿波羅十一號登上月球的那麼一大步,然而人的想像,卻總是遠超於目前我們能做的,或者,添加了不切實際但有趣的元素。展覽流程中最後三件作品,分別是日本藝術家森萬里子(Mariko Mori)的<跟我玩>(Play with me,1994)、韓國藝術家李部(Lee Bul)的<女機械體5>(Cyborg W5, 1999),和村上隆(Takashi Murakami)的變身少女機器人(2nd Mission Project Ko2,1999),這三位目前當紅的藝術家,都對人/機械及科技時代處境感到興趣,對機械的矛盾情感僅管潛藏著不安和焦慮,然而作品中細膩的想像呈現為觀者帶來視覺上的快感,甚至傳達了情色、漫畫想像,和對人體自身認同的另一種期待,隱約中流露著可能趨向毀滅的威脅感,但那些屬於未來的特質又如充滿靈啟的預言,或者,更是一種對身體/性別限制的解放想像。這些對未來的寄望,同時藏著救贖的和摧毀的慾望,在觀者的眼神中,同樣看得到這兩種情緒流露出來。
一檔大眾喜愛的策展及其理念
這個展覽是個很大眾化又吸引人的展出。在展中有很多材料未必會被嚴謹的藝術評論者視為「藝術品」,例如:電影的片段放映,充其量是作為一種參考性文件。然而這個在策展概念下一同呈現的「非藝術品」和「藝術品」,為觀者開創了一條跨藝術與生活領域的理解範疇,那讓藝術品變得更有趣,生活片斷也變得更具思考脈絡。無疑地,這檔展出巧妙地將兩個面向結合,並且清楚地說明了展覽的概念。在展中,立體主義畫作和達達藝術作品,和時代的發展進程對照,觀者由展覽呈現出來的「時代觀」看到藝術家在反映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在立體主義繪畫和在列哲的作品中,人如何表現對人體/機械的新知覺。展中杜象的作品<旅人的折疊物品>(Traveler’s Folding Item, 1916)-一個架子上蓋著一個打字機的塑膠套,看來一如他的其他作品如<晾瓶架>那樣,在整個展場中顯得有些無厘頭。然而這次,觀者可以更具體地理解在二十世紀初期,何以大量生產、機械製造、生活型態轉變、速度感都為人的思考和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衝擊,藝術在二十世紀的轉向,有一個巨大的時代背景支撐。
在一整個世紀的變化場景中,從畢卡索到村上隆,時光推進,觀者不禁回想在這之中人類究竟走了多遠,似乎很巨大又似乎很微小,這中間的心情轉折是戰戰兢兢,又具有野心。當代的生活裡,人們已經離不開機械與科技產品,它一方面讓生活變得美好,一方面也激起了人對自身狀態的思考,1998年台北伊通公園曾展過一檔由徐文瑞策劃的展出『物造物』,其中就已經對觀者提問了:「對科技產物的崇拜而對未來所興起的憧景是什麼?物造物的時代來臨了嗎?」這似乎也是溫哥華這檔展覽中所隱含,人們一直在追問的問題。人們的恐懼來自於這種發展是否會摧毀人類生存的價值?但說不定這也會讓我們發現更多關於上帝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