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展覽評介

「美多撒之筏」,凡人無法擋!

「美多撒之筏」,凡人無法擋!
胡介鳴的「美多撒之筏」系列和「明信片」系列

hu1.jpg上海藝術家胡介鳴應溫哥華亞洲當代藝術中心(Centre A)之邀,於溫哥華舉辦個展。這檔展覽中展出「美多撒之筏」和「明信片」兩個系列作品,和一件「美多撒之音」錄影作品。
這位出身上海的藝術家,對中國經濟開放以來城市氛圍、人民生活型態、價值觀的轉變有很深的感受。他敘述自己身為上海人,但近年上海的巨大變化連他這個本地人都感到驚訝。資本經濟入侵,西方資訊文化的大量傳入,為求經濟發展而大舉建設,浦東的繁華反映了新的時代和新的精神。對此,他有些感嘆:真是變得太多了,現在一切向「消費文化」看齊!他說現在的新世代和他們這一代比起來,少了「理想」多了實際,然而隨著時代變遷,這很難說好或不好。胡介鳴的感嘆並不悲觀也不憤世嫉俗,反倒是一種順應著一波波浪潮載浮載沉的心境。這種心境使他創作了「美多撒之筏」。
hu2.jpg「美多撒之筏」系列靈感來自十九世紀浪漫派大師傑里哥(Theodore Gericault)的同名之作。傑里哥之作「美杜莎之筏」澎湃動盪的畫面中,描述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王朝時代,一群欲前往北非的移民乘坐在一艘名為美杜莎的木筏上,途中木筏因為意外而沉沒,他的畫中描繪當時驚慌無助的生還者在海中浮沉的景況,這件作品揭露了當時腐敗的政治制度和醜聞,因而造成轟動。到了二十一世紀,胡介鳴將「美杜莎之筏」一作挪用至當代社會場景中,再造了資本主義時代的「美多撒之筏」(No.1, 作於2000)。一樣動盪的海上,卻沒有了災難的慌張失措,由汽水保特瓶做成的筏上面,一群玩世不恭的年輕人曬太陽、嬉鬧、吹泡泡,雖然不知道它要航向那裡去,但似乎也無所謂。就是這樣一幅無厘頭的畫面,在和傑里哥充滿戲劇性和激昂情感的原作對比下,產生了許多聯想和畫面張力。
胡介鳴的「美多撒之筏」也在反應當下社會情境,描述社會真實,人們有如在一個由商品消費神話所製造的世界裡漂浮著,消費文化雖然給人不知航向何處的未來,卻讓人擁有當下的享樂和滿足。胡介鳴其實是以一種抽離的客觀身份看待這一切,那艘漂流的筏似乎處於某種危險中,然而筏上的人卻不自知。不過胡介鳴也說他並不批判這種現實,因為這是一個潮流,不論好壞都是無可奈何的。言下之意他並不將自己置外於這種現實。只是,和傑里哥當年帶著「崇高」情緒的作品相比,胡介鳴似乎也在訴說:現代這個時代如果有「理想」,那份「崇高性」也已經不再。
這個作品至2002年,他又加入了另外三件成為一個系列。全都是以「美杜莎之筏」為基礎,但筏上的人物有了改變。在新的三件作品中,他又挪用西洋名畫:德拉克洛瓦(Eugene Delacroix)的「自由引導人民」、庫爾培(Gustave Courbet)的「畫室中的畫家」,以及未來主義畫家卡拉(Carlo Carra)的「無政府主義者Galli的葬禮」來描繪筏上的人物,並加入一些取自文革時期黑白老照片上的影像。他談到新的三件作品中,以加入「時間」的因素來增加時代的對比,不過從畫面裡看來,觀者會發現很難說哪一個時代比較瘋狂。胡介鳴說:「現實是不是一場災難,很難說,…那是未知的狀態,或許隱藏著危險,然而現在的人們也都麻木了。」他引用西洋名作,還隱藏了時代反映在美術史發展本身身上的一種對比,一個在法國大革命時代誕生,一個在消費革命的時代誕生。藝術家在不同的時代裡,僅管仍然覺得命運如海上孤筏,但是人們思考的方向不同,表現的激情不同,連媒材上也有了不同的技術。他說他喜歡把多層次的意涵隱藏起來,讓觀者藉由欣賞慢慢去發掘。而觀者在「美多撒之筏」荒誕搞笑的情境中,隱約感受到它背後的憂慮與諷刺。
其實胡介鳴最想表達的,還是當下資訊和消費文化之下,一地的文化個性消失。「明信片」系列作品(作於 2001-2002)運用了中國的八個象徵性建物(全取材自風景明信片),透過電腦修相,將拍得的各種商品商標和廣告,貼滿在建物上。運用文化象徵,表達傳統文化受到商業文化的包圍和入侵,不論是故宮還是中南海、天壇或是圓明園、雍和宮、北塔寺…它們所剩下的僅是輪廓。甚至,明信片所意味的是這些文化象徵物,如今也都成了消費商品的一員,文化—也由此被消費掉。胡介鳴強調明信片經由放大後產生的模糊網點效果,這無疑是對文化內涵本身消失的一種諷刺,最後形成的不單只是一片平板、失真、粗糙的輪廓影像,上面還霸道地充斥著各種消費符號。
看著這兩個系列作品,不禁讓人聯想到金莎巧克力叫人印象深刻的廣告詞:「金莎吸引力,凡人無法擋!」,而當下生活裡,又何只是巧克力的吸引力叫人無法擋,所有的產品,甚至是文化概念,都能成為商品,更何況是傑里哥的「美杜莎之筏」?!文化的意義、時代的精神都化約為一片商業景象,胡介鳴所要說的是更深入生活全面性的「美多撒之筏,凡人無法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