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聲響一世紀
西雅圖亨利藝廊「音量:聲音之床」及「聲音之夏」展出
位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裡的亨利藝廊(Henry Art Gallery)今年夏天推出了兩檔關於「聲音」的展出:「音量:聲音之床」(Volume:Bed of Sound)及「聲音之夏」(Summer of Sound)。前者是從美國東岸紐約P.S.1展完移師西岸的展覽,後者是亨利藝廊館內策展人配合「音量:聲音之床」展出,所策劃的同質性展覽,並於同一時期推出。
這兩個展覽最有趣的地方是它完全以聲音為主角。然而走進一座以視覺藝術為主的藝廊裡,聲音,還是透過裝置現場烘托出來。視覺藝術已不全然是「視覺」單一感官的活動,這從二十世紀初就已經見端倪,感官的跨界體驗是現代藝術至當代藝術裡越來越重要的元素,從突破了二維平面繪畫及三維雕塑的線性發展之後,複合媒材及概念的創作常常是融合了視覺的、聽覺的、觸覺的,甚至嗅覺等的綜合感受。這使得如今,在藝廊裡純粹聆聽聲響,也不再是件奇特的事情,聲音-也是藝術創作的主角之一。
「音量:聲音之床」,裝置上是張長六十呎的白色巨大床榻,和床上五十六副耳機及隱藏的CD隨身聽所構成的現場,參觀者可以輕鬆地或躺、或坐、或站,而重要的是,必須戴上耳機聆聽五十八位藝術家的聲音作品。在展覽聲明中說明:要讓人們的耳朵聽見最多的聲音藝術。的確,靜靜躺在那張柔軟的床上,聆聽每位藝術家的作品,範圍可從當代早期著名音樂家至新生代創作者,這趟聲響之旅,可以說讓聽眾重溫了一次現代音樂發展的軌跡,從噪音藝術到最新的電子音樂,這場關於聽覺的革命歷史,旁邊的房間裡還佐以一個自動CD點唱機,聽眾可以動手點放音樂革命先鋒如約翰˙卡吉(John Cage)、環境音樂發明者布萊恩˙伊諾(Brian Eno),和電音先軀史托克豪森( Karlheinz Stockhausen等人的作品,作為聆賞「聲音之床」的參照座標,並尋找音樂發展的脈絡。
在「聲音之床」的五十八位藝術家作品中,有些是早期的創作,有些則是受這個展覽所委託製作,包括老牌搖滾越手路˙李德(Lou Reed)、約翰˙卡爾(John Cale)、日本電子音樂大師阪本龍一(Ryuichi Sakamoto)、行動藝術家維托˙阿孔奇(Vito Acconci)、紐約派另類搖滾樂團音速青春(Sonic Youth),和現代音樂家羅莉˙安德森(Laurie Anderson)…等人的作品,時間與風格含蓋面廣闊,作品風格迥異,從抒情歌曲到噪音實驗都有,充份刺激聽覺感官,並以並置呈現的方式再次挑戰人們對聲音的概念。
這個展覽的確讓人得以一面聆聽最新的音樂風格,一面回顧一世紀以來的聲音創作發展,躺在床榻上聽著刺耳的不合諧音,來自未來主義(Futurism)盧梭羅(Luigi Russolo)的噪音藝術概念猶在耳際,當時擁抱工業科技讚頌速度快感的宣言,似乎預言了二十世紀末期電子音樂時代的來臨,五十八位創作者之中不乏當今炙手可熱的DJ或電腦作曲者,在這整個時空變化中一個重要的因素便是科技與設備的發展,以及觀念的開拓。其中,聽眾也可以聽到音樂元素的多樣性,從自然環境聲響中取樣、人聲或傳統樂器聲,或靠合成器或波形產生器所製造出來的電子聲響,各佔據了一個篇章、或獨立或融合,一如在盧梭羅的噪音概念革命之後,又納入了約翰˙卡吉「all sound, always sound」的概念,聲音得到了自主性與自身美學上的肯定。現在,床榻上的聽眾不若當年聆聽卡吉將一些物件置入鋼琴的鋼絃之間,發出撞擊聲響的作品時那般吃驚,而只將這些前輩所推廣的觀念看作聆聽的各種可能性之一了。
不可否認,二十世紀初、中期的前衛藝術概念的確是聲音藝術發展的溫床。達達時期的聲音詩、福魯克索斯(Fluxus)運動和偶發藝術(Happenings),甚至是極簡主義(Minimalism),聲音的概念和開發都和視覺藝術的發展一樣,對應著這些前衛概念一路走來。這些當年看來背叛音樂傳統的概念,現在都已經巧妙滲透到每一位作曲者的創作概念之中,比如約翰˙卡爾和路˙李德在70年代的搖滾音樂作品中,就大量使用了噪音元素,流行的電子音樂中,不僅汲取了最早未來主義的精神,也融合了極簡風格和來自hip hop傳統的刮唱片技巧及聲響,成為了樂音中迷人的元素。
在這一檔展出中,聽眾會發現當今音樂的面貌是經由這些脈絡匯流而成,它們之中有些聽來仍然不悅耳,但卻可以被接受,有些已經打磨得精緻細膩,與商業體制結合得很緊密。而在這過程裡,究竟是人們的耳朵對「音樂」的觀念已經不知不覺地擴展了?是在歷史的進行中已被馴服?亦或兩者都有。
「聲音之夏」
與「聲音之床」配合的展出「聲音之夏」,是四位北美西岸藝術家的裝置及聲音作品(皆有視覺元素):西雅圖的傑西˙保羅˙米勒(Jesse Paul Miller)和蘇珊˙洛伯(Susan Robb)、舊金山的比爾˙馮塔那(Bill Fontana)和溫哥華的朗尼˙葛拉罕(Rodney Graham)。其中除了葛拉罕的「傾聽休憩室」(Listening Lounge)一作裡他企圖運用一些通俗歌曲的作曲公式拼貼出大眾流行歌曲的不同面貌,頗富幽默嘲弄的觀念意味外,其他三位藝術家的作品都在視覺意象和聽覺之間嘗試作某種連繫和呼應,他們喜歡的元素偏向具象音樂或電子原音(electroacoustic music)的手法,比如海浪或水滴的聲響或是經過了扭曲的原音。
比爾˙馮塔那對環境音樂有所研究,作品「空間觀念/聲音」(Spatial Concept/Sound)花了超過二十五年時間,在世界三大洲收錄不同的聲音印象(包括舊金山金門大橋、威尼斯的遊船…),他自己說其作品是「來自記憶的聲響自畫像」,現場是八聲道音響裝置和一幅半具象的風景影象,觀者進入場景中,透過聲音和意象,都可以各別勾勒出屬於自己的故事,而創作者則說自己的作品為「聲音雕塑」。傑西˙保羅˙米勒的作品「播種裝置」(Seeding Device)是一個立方體,仔細聽會聽見來自其中的隱約聲響,收錄了來自三個不同環境的水流聲響。蘇珊˙洛伯也是使用環境聲響,透過她用毛髮、樹脂等做成不同形狀(小塊狀、耳朵形狀)的擴大器將聲音放出來,聽者側耳變能感受這些物件似乎也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