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g of the Pop—Andy Warhol
西雅圖亨利藝廊「安迪˙渥荷素描大展:1942~1987」
這是一檔很難得的展覽,以安迪˙渥荷(Andy Warhol)十四歲起的素描作品開始,按照不同時期安排,進入渥荷成為著名的商業設計師階段,一直到他執著於純藝術表現直到過逝時的作品呈現(超過兩百幅)。原來渥霍是有如此驚人的素描作品(無論是質或量方面),這是這個展覽給人最特別的感覺,在他熱衷於商業設計、絹版印刷、滿口成功哲學、和搖滾樂團鬼混的另外一面,是一個回歸到藝術本身探索旅程的渥荷,充滿了細膩和敏感,雖然當今我們很難再從這樣一個複雜的藝術環境裡去界定「藝術的本質」究竟是什麼,但卻感受到在渥荷的素描作品中,透露出了和在梵谷作品的熱情、羅丹雕刻中的那種執著,或是如同拉突爾(Georges de La Tour)作品中神聖燭光一樣的那種令人感動的感覺。
這個展覽讓人興起再探渥荷創作歷程及其影響的意念,從一個更紮實的角度出發,素描對於渥荷來說是如此的重要,似乎他透過了素描進行思考。大量的素描,展現著他所關心的事物,青少年時代獨衷貓、蝴蝶、人物這樣的身邊事物,在商業設計階段,總是出現流行文化裡的圖騰、肖象、商品,像是高跟鞋、鈔票、名人肖象,當然銜接著之後他最巔峰的時期—60年代初期的坎貝爾罐頭湯、毛澤東像、明星肖像…。似乎渥荷對貓和高跟鞋情有獨衷,它們有同樣的細膩和女性的特質,很多人都曾有過這樣的疑問,渥荷究竟是不是同性戀?他一生未婚也沒有孩子,但確實有過「男朋友」,這樣算是證明了他的性取向嗎?無論如何看到了這些纖細又敏銳的素描物,我們會相信渥荷有超乎一般男性所擁有的細心和敏銳度。
貓王是搖滾樂壇的King of the Pop,渥荷是藝壇的King of the Pop。貓王和藝術沒有關係,但是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前些時日舉辦了「搖滾風格」(Rock Style)大展,讓流行音樂巨星堂而皇之進入美術殿堂和法老王比鄰;而渥荷當年和60、70年代的迷幻搖滾樂團The Velvet Underground相交甚深,不僅掛名其「The Velvet Underground & Nico」專輯的製作人,還為他們設計唱片封面。這兩個例子看來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回顧渥荷所開創出來的「普普」潮流以來至今,我們看到普普的形式與精神是如何延續在當代藝術的發展之中,並且仍然發揮著強大的影響力。「Rock Style」展不是形式上的普普藝術,但是流行文化與藝術相結合的可能性,在消費主義高度發展的今天,成了渥荷當年普普預言的實現,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九月號的<典藏>雜誌有學者高千惠談的當代藝術,她說:「杜象,是當代藝術家,因為他在二十年代的藝術觀念一直活到現在;畢卡索是現代主義的藝術家,他的形式開發已走入歷史…」如果是這樣,那渥荷將會是當代消費文化的先知,大眾流行文化與藝術理念相結合的開拓者,他的影響力不下杜象。對於商業社會裡的符號消費,我們甚至在坎貝爾罐頭湯的藝術化之中就已經見到端倪,對瑪麗蓮夢露做為那一代的魅力焦點(sex symbol)也經由他以絹版複製來呈現誇張出她作為象徵符號的文化意義。
亨利藝廊這次的渥荷素描展,單純地展現了一檔紙與筆雋永的唱和。在渥荷的素描中,他也使用鮮麗的色彩,雖然還沒有後來絹印裡的那種螢光成份,但已經透露出他對於鮮麗色澤的喜愛。在他為一些搖滾樂團設計的唱片封面裡(The Rolling Stones、The Smiths、Aretha Franklin…),這種亮麗色彩的成份也成為了他的註冊商標,更表示了他的創作跨越了純藝術與大眾文化的兩個領域,在兩邊,他都是領導者。而似乎他自己也意識到,如果他將成為人們歌頌的對象,那麼他在某程度上也只是一個人們崇拜的符號而已,在他最後自己的自畫像中(1986年),我們看到了明星一樣的渥荷,這和他1953年開始戴起了衝冠式的假髮示人時一樣的自然,他認為自己就是巨星。
如果渥荷活到今天,我猜想他會沉迷於當下的「瑞舞文化」(rave culture),何以早在60年代他所運用的大量螢光顏色,充斥在90年代以來舞廳裡的電子聲光之中?充斥在最新最炫的平面設計之中?霓虹燈科技感、重覆的節奏韻律、迷幻感、消費感,這些當下流行文化裡的聲色質素,竟然在一趟渥荷的素描展中找到了某種共鳴。在展覽動線的盡頭,連帶著有一些絹印作品(螢光色彩科隆大教堂、毛澤東像…),那些重覆著的影像,強烈的螢光粉紅、綠色、黃色…像一首一首techno舞曲不斷重覆且強勁的節奏,用一種最原始感官的刺激方式激起觀者的愉悅心情。如果這不完全是巧合,那麼唯一的解釋是:安迪˙渥荷的確是一個大時代流行文化氛圍裡的先知吧!